致妹妹柯内莉娅①

为了使你不会认为我在一个游客众多的疗养浴场的东游西荡寻欢作乐的友人中间把你完全遗忘，于是我打算在这封短短的信中，让你知道我所遇到的一些奇特的遭遇。你想想吧，此地有——蛇，这种难看的、有害的小动物搞得我们房子后面的花园非常不安全。自从我在此逗留以来已经打死了四条蛇。而今天，让我告诉你，今天早晨，有一些疗养者和我站在一个露台上，你瞧，在那儿出现了这样一种动物，它将身体弯成许多圆拱穿过草地匍匐向前，它用浅色的、闪闪发光的眼睛凝视着我们，舞弄着它那尖尖的舌头，昂着头缓缓地爬行，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们于是抓起就近的最好用的石块，向它扔过去，好几次打中了它，以致它咝咝作声地逃之夭夭。我从上面跳下去，从墙上拉出一块大石头，在蛇的背后向它扔去，石头正好打在它身上，把它打死了，我们精通此事，把它吊起，它的长度为二埃勒②。不久前我们在森林中迷了路，并且足有二小时之久不得不在同一森林中匍匐而行穿过灌木丛，在我们面前时而呈现出一个被阴影遮住的山崖，时而呈现出一片黑魆魆的灌木，无论何处都无法找到出路，假如不是一位乐善好施的仙女在有些地方把鹦鹉尾巴捆到树上，给我们指出正确的道路(可是我们的近视眼竟把它们看作稻草笤帚)，我们恐怕要一直跑到夜里。我们幸运地从森林中出来了。你的7月19日的来信使我非常高兴。请你把随信附上的信马上交给爸爸。再见，请你为我吻迈克斯讷小姐的手。

1765年6月21日于威斯巴登——于漫游陶努斯山区途中

(相关资料图)

——————①柯内莉娅：歌德的胞妹，只比歌德小一岁，兄妹两人从小一起玩耍、学习、成长和接受教育，感情最亲密。是歌德少年时代最知心的人。她与歌德的一位朋友、法律学家约翰·格奥尔格·施洛塞尔结婚不久，就于1777年去世了，年方27岁。——译注②埃勒：德国旧的长度单位，相当于60-80厘米。——译注——————

二

亲爱的小妹，倘若我连你都不愿思念的话这恐怕是不适当的。Id est①假如我没有给你写信，这也许就会成为自亚当的子女上大学之日算起一名大学生所犯下的最大的不义之罪。如果荷兰国王见到我摆出这种姿势，他会说什么呢？冯·布拉玛尔巴斯先生②大声惊叫。我差一点儿有兴趣大叫：你若是在我现在的房间里看见我，小妹，你会说什么呢？你可能会惊奇地大呼：多么井井有条，多么干净整齐，哥哥！——到那时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儿放着我的床！那儿摆着我的书籍！那边有一张桌子，装饰得异常华丽，你的梳妆台永远无法与之相比。然后——可是——你再看，那就完全不同了。我正在思索。你们其余的小姑娘不能像我们，诗人们一样，看得那么远。因此你应该相信我，我这儿的一切看起来都非常井井有条，而且是按照诗人的口令，这方面就谈这些！我从这儿给你寄去一个弥撒③我非常感谢！——顺从的仆人，请勿谈论此事。请你替我亲吻小施米特尔和小龙克尔。这些亲爱的孩子们！请替我向施托库姆家的三位姑娘致以最热烈的问候，你同样要代我问候林克莱夫小姐。布雷维利尔小姐，也会重新认出你来吗？关于姑娘们就谈到这里。然而还有一事，在这儿我有幸没有认识任何姑娘，谢天谢地！Cone pejus et angue turpius④。关于年轻漂亮的W⑤——这与你有什么关系！走开！走开！走开！我不愿再谈论姑娘了。想想暴君的故事！——哈！哈！哈！——你笑吧！克劳斯先生⑥托我带一封信给此地的一个商人。——我已经将信送去。我觉得此人及其整幢房子相当端庄——黑色的和白色的，女人们前额蒙着包头布！向旁边斜眼儿。啊，小妹，我差点要笑破肚子，他们接待了我，用温和、谦恭的一些言辞进行了谈话。然后我被赶出门外。再见！

1765年10月12日于莱比锡

——————①拉丁文：也就是说。——原注②挪威——丹麦作家路德维希·霍尔贝格(1684-1754)的喜剧中的人物。——译注②弥撒：弥撒礼物。——原注④拉丁文：比狗坏比蛇丑—荷拉茨。——原注⑤W：德语Weib(女人)的第一个字母。——译注⑥克劳斯先生：法兰克福的牧师。——原注——————致父亲的附言我只见过参议员朗格先生一次。他似乎是一位刚愎自用，脾气古怪的人，然而并不粗野。她①是世界上最客气、最彬彬有礼的女人……我将给老校长写信，这并不会使我感到困难。我现在专心致志地攻读拉丁文，其它什么事也不干！——还有一件事！您可能不相信，当教授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我完全入迷了，因为我见到这些人之中有几位德高望重的人。Nil istis splendidius, gravius, ac honoratius. Oculorum animique aciem ita mihi perstrinxit, autoritas, gloriaque eorum, ut nullos praeter honores Professurae alios sitiam. Vale.Vale.②

1765年10月13日

——————①指朗格太太。——译注②拉丁文：世上没有比教授更辉煌的更有价值的和更值得尊敬的职业。他们的威望和他们的声誉使我迷住心窍，神魂颠倒，以致我除了渴望获得一个教授职位之外别无他求。再见，再见。——原注——————

三

姑娘，我现在正好有兴趣与你商谈，正是这样的兴趣促使我给你写信。你要引以自豪的是，妹妹，我把我如此迫切需要的时间的一部分送给你。你要为我给予你的这种荣誉深深地、更深地鞠躬，当你彬彬有礼时，我乐意再看一会儿！够了！你的忠顺的仆人。你也许会嘲笑，小傻瓜，我说话的调子这么高。你笑吧！……请你告诉谭特恩小姐，我盼望收到她的来信。你读《格兰迪松》①，你是一个傻瓜。我无法找到玛尔蒂·H所说的话。可是你要记住，除了我允许的长篇小说以外，你不该再看任何长篇小说了。我考虑了这件事，并且认为应当责无旁贷地把我对此事的想法告诉你。我打算尽快地把我对此将要写出的一篇简短的论文寄给你们。然而你不要害怕，也许应当把《格兰迪松》、《克拉丽莎》和《帕梅拉》②作为例外。你不应该缺乏良好的阅读的消遣，因此我要给爸爸写信。——什么！通过你的书法练习！谢天谢地，你会看到我的一个字母，你无事可做，那你就可以坐下，冥思苦想，可是我不得不急急忙忙地去做一切事情。你要求我把我的同桌就餐的客人描述一下。我要开始，但是也许不是在现在。路德维希博士③，我们的房东，这是一个兴致勃勃的人，五十来岁，他所忍受的许多痛苦和他的大量工作丝毫未能夺走他二十岁时所具有的这种性格。他不拘形式，对姑娘不友好地大放厥词，是一个极其和蔼可亲的，乐善好施的人。他对社交聚会的爱好促使他出租一幢相当大的房子。他在这幢房子里留宿好多硕士和其他的人。这也正是他举办他的餐桌的原因。莫鲁斯硕士，一位神学研究者，是一个非常彬彬有礼的、机灵的年轻人，他寡言少语，可是看上去总是令人喜爱的。赫尔曼硕士，一位医师，他的邻座，同样不是一个善于辞令的人，然而始终摆出一副怏怏不乐的面孔。否则的话。这是一个美男子，我打算让你跟他结婚。你在这儿可以看到他的画像，画像肯定不如他本人漂亮。他大约四又二分之一英尺高，至于面貌，他的面孔与其他人的面孔相同，也有眼睛，鼻子等等，然而其组成，啊，这样的组成使人心醉神迷，令人不可捉摸的黑色眼睛，被下垂的眉毛所遮住。鼻子并不特别好看，但是由于面颊向内紧缩而显得很鼓，嘴向上撅起，它像下巴一样周围都镶上刺人的黑色胡子，通常他的脸上会掠过令人注目的绯红。多次旅游并未使他更机灵，他避开社交界，因为它不愿按它的意志行事。其他的人下一次再谈吧。……请你经常——因为你有时间——写信告诉我城市里发生的一切引人注目的事情。——————①《格兰迪松》：英国小说家塞缪尔·理查逊(1689-1761)的家庭小说。——译注②《克拉丽莎》和《帕梅拉》：理查逊的另外两部长篇小说。——原注③路德维希博士：医学教授。——原注——————对11月21日来信的复信请把你的信写到一张折叠的纸上，我要把给你的回信和评论写在来信的旁边。可是你别让父亲帮你写信。那样做就毫无意义了。我想看看，你写得如何。现在我就开始。请你记住这一点：你打算怎么说，你就怎么写，这样你一定会写出好的信来。对12月6日来信的复信请你更详细地对我谈谈少女音乐会的情况。你再谈谈表演，谈谈人们演出的悲剧等等。我有时去看喜剧。我希望我能够带你一起去看剧。我看过人们演出你最喜爱的剧目《伦敦商人》①，在观看此剧的绝大部分时间我都打呵欠，但是在最后也流下眼泪，此外我还看了《萨拉小姐》②，《扎尹尔》③……在这儿有一名男演员，名叫布吕克讷，像贝尔萨克一样出色，有一名女演员，施塔尔肯，同德·罗斯内夫人差不多。不久前我看了《伪君子》④。太棒了！当时我想起一个家伙，与此人的外貌相同。你猜猜他，他这样眯起眼睛！哈！哈！哈！简直是一个流氓，像另一个一样。现在我打算谈谈另外的事情，也就是谈谈我认为对你来说最迫切的事情，这就是关于你现在以读书进行消遣的问题。你现在已经过了童年时代，因此你现在不仅应该为了消遣而读书，而且应该为了提高你的智力、增强你的意志而读书，请让爸爸给你留出读书时间，他会给你时间的。你首先应当阅读《旁观者》⑤，请你让人通过舅舅泰克斯托尔先生从市立图书馆把它给你借来。你要聚精会神地读这本书。你会在书中发现许多有益的东西。我一定让你也学会阅读。难道不是吗？这会使你感到奇异的，因为我这样讲话。我是了解你的，我知道你怎样读书，为什么读书。你试试看，你应该这样去做。你要一段一段地读，按照顺序，要专心致志地把它读完，即使你不喜欢它，你也要读它。你一定要对自己施以暴力。(我再说一遍；如果你要我对你关心，你就要听我的话，通过阅读不仅仅寻求消遣。)你把它读完以后，就把书合上，并对它进行思考。起初这会使你感到困难，但是不久(你)就会觉得比较容易了，如同写作一样。你马上就开始。请你随意写出你对个别段落的想法。

1765年12月6日于莱比锡

——————①《伦敦商人》：英国戏剧家乔治·李洛(1693-1739)的剧本。——译注②《扎拉小姐》：德国启蒙思想家、文艺理论家和剧作家戈特霍尔德·埃夫莱姆·莱辛(1729-1781)的剧本。——译注③《扎伊尔》：法国启蒙思想家、作家、哲学家伏尔泰(1694-1778)的作品。——译注④《伪君子》：法国喜剧作家莫里哀(1622-1673)的作品。——译注⑤《旁观者》：一种伦理周刊。——原注——————

四

我开始对莱比锡人，并且对莱比锡，相当不满意。我是由于那些老爷的恩惠才落到这样的地步——我不然就可以为他们把自己打扮一番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听从了我父亲的劝告而不打算表演。因此人们把我视为一个在社交界多余的、与之无法打交道的人。我甚至会在不久前差一点由于同样的事情引起宫廷参事伯姆夫人的不满。这整整半年的时间除了伯姆一家和朗格一家之外，我没应邀到任何人家中作客。在上流社交界中，人们为何不能容忍我，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比我们的风流的人们，对美好的事物更具有鉴赏能力，更加了解，而我不得不常常在上流社交界中向他们指出他们的看法的整脚之处。虽然如此我尽可能轻松愉快地、平静地生活，我有一位朋友，他就是林德伯爵的家庭教师①，他像我一样由于同样的原因而远离上流社交界。我们如同坐在一个与所有的人隔离的城堡中一样，坐在奥尔巴赫的我们的庭院，伯爵的能园里，不是以厌世的哲学家的身份嘲笑莱比锡人，假如我们一旦突然地从我们的城堡出发，以强有力的手段，对他们进行人身攻击，就会使他们痛苦。我们借此而互相安慰。再见。

1766年10月18日于莱比锡

——————①即恩斯特·沃尔夫冈·贝里施(1738-1809)：德国家庭教师，歌德之友。——译注——————

五

在我现在的熟人当中，小舍恩科普夫①是不能不提到的。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姑娘，她把令人舒适的朴素与她的心灵的正派统一起来，虽然她所受的教育只是严格有余良好不足。②现在谈谈较为快活的东西，谈谈我的诗。你们喜欢这些诗，我为此感到高兴，可是我期望你会给我寄来一些信息，首先你喜欢什么，然后你不喜欢什么？因为你对我的智慧的取笑来得非常不是时候。我不得不向你承认，我宁愿让一名少女左右也不愿被一位批评家摆布。这儿正是地方，向你合盘托出妨碍我向格勒特做出某些表露的全部理由。这就是对弗莱舍尔的《备忘录》中第六条的答复。——————①小舍恩科普夫：即舍恩科普夫酒家店主女儿安娜·卡塔琳娜，小名叫凯特馨。从1766年起歌德在此酒家吃午饭，认识了店主女儿并热烈地爱上了她。——译注②这一段原文为法文。——原注③克里斯蒂安·菲尔希特戈特·格勒特(1715-1769)：德国作家。——译注——————因为我并不使人们十分自豪，我可以相信自己内心的信念，这种信念告诉我，我具有成为一个诗人所必需的一些品质，而且我通过努力有朝一日有可能成为一个诗人。我从十岁开始写诗，并且曾经认为这些诗是好诗，而现在在我十七岁时我认为，这些诗写得不好，可是我现在又大了七岁，从而做起诗来也比当时提高了七年。如果某个人在62年就我的《约瑟夫》①对我说出我自己现在对它的看法，那么我就会被击倒，以致绝不会拿起笔来。在我读到克洛迪乌森②对我写的贺婚诗的尖锐的批评的那年之前，我就失去了一切勇气，我花了半年的时间才重新得以恢复正常，才能遵照我的姑娘们的命令写成几首诗歌。自11月以来我至多已经做了十五首诗，所有这些诗都不特别伟大和重要，我未能让格勒特看其中的任何一首，因为我了解他现在对诗歌的感情。让我干下去吧，假如我有天才，即使无人修改我的诗作，那么我也会成为诗人；假如我没有天才，那么一切批评对我也无济于事。我的朋友，——他非常清楚地了解格勒特——经常对我说，我若是给他带去一首诗，他就要让格勒特看这首诗，这位先生一定会为它大唱赞歌。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人们能够免除我让他看一些东西的足够理由；如果只得这样的话，那么我愿意通过他人之手寄给他一些东西，他就会公开地予以严厉的批评，我愿意洗耳恭听并把一切写信告诉你们。

1767年5月11日于莱比锡

——————①《约瑟夫》：没有保存下来的诗。——原注② 克洛迪乌森：教授。——原注——————